20070605

J-Newsletter-05 「部派分的經過演進」、「中道正法」、「深智大行的大乘」


以下兩節全文節錄自導師的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,其中綿密精要一氣呵成的說明,讀之不敢稍有喘息,特別是 ch3第二節 深智大行的大乘

(阿羅漢 與 菩薩的說明也很有意思…),對我所關心的佛法分期流傳比對很有助益(導師 文字之中的「佛法」--如果加了框通常是表示其所分類的”根本佛教”或是”原始佛教”,可以當成就是指整個雄渾的四部阿含經教法!),原文字形時常會跳掉,勞請自行查找再確認之。

希望各位前輩 菩薩 同學也喜歡 得益。


1.部派分化的經過

CH.1 第三節 中道正法 釋尊本著現等覺abhisaṃbodhi的自證,為人類說法,提供了不共世間的正道。佛法不 是重信仰的,他力的,神秘的,也不是學問的,而是從現實人生著手的正道,從正道的修行中得 解脫。釋尊為五比丘初轉法輪dharma-cakra-pravartana,首先提出了中道madhyamāpratipad ,如『赤銅鍱部律』「大品」(南傳三‧一八──一九)說: 「諸比丘!世有二邊,出家者不應親近。何等為二?於諸欲愛欲貪著事,是下劣,卑賤, 凡夫所行而非聖賢,無義相應。自煩苦事,是事非聖賢法,無義相應。如來捨此二邊,依 中道而現等覺, 眼生,智生,寂靜,證智,正覺,涅槃所資」。 「諸比丘!何謂如來現等覺,眼生,智生,寂靜,證智,正覺,涅槃所資之中道?即八聖 道:謂正見,正思惟,正語,正業,正命,正精進,正念,正定」▼ 3.001。 當時印度民間的風尚,有的貪著欲樂,主要是在家的婆羅門brāhmaṇa;有的過著苦行 duṣkara-caryā生活,主要是出家的沙門śramaṇa。極端的傾向,是不正常的。釋尊揭示 「中道」,對時代的一切,是攝取精英而吐棄糟粕。對西方傳統的婆羅門教,幾乎全部的否定了 。如所說的創造主──梵天,釋尊批評為:「若彼三明婆羅門無有一見梵天者,若三明婆羅門先 師無有見梵天者,又諸舊大仙──三明婆羅門阿吒摩等亦不見梵天者,當知三明婆羅門所說(梵 天)非實」▼ 3.002。「梵志[婆羅門]自高,事若干天[],若眾生命終者,彼能令自在往來善處,生於天上 」▼ 3.003。不問人的行為如何,以信神及祈禱為生天法門,批評為如投石到水中,而在岸上祈禱,希 望大石的浮起來。祭祀,特別是犧牲的血祭,釋尊以為:「若邪盛大會,繫群少特牛、水特、水 㹀,及諸羊犢,小小眾生悉皆殺傷;逼迫苦切僕使作人,鞭笞恐怛,悲泣號呼。……是等邪盛大 會,我不稱歎」;「種種供養,實生於罪」▼ 3.004。所以當時人說:「沙門瞿曇呵責一切祭法」。至 於『阿闥婆吠陀』的咒法,占卜等迷信,「沙門瞿曇無如是事」▼ 3.005。這只是愚人的迷信,所以「 見(真)諦人信卜問吉凶者,終無是處。……生極苦……乃至斷命,從外(道)求……一句咒… …百千句咒,令脫我苦……,終無是處」▼ 3.006。 真正體見真諦的智者,是不會從事這類迷妄行為的 。徹底的說:「幻法,若學者令人墮地獄」▼ 3.007。總之,因神權而來的祈禱,祭祀,咒術,給以徹 底的廓清。對於四姓階級,是社會發展中的分工,無所謂優劣▼ 3.008。假借神權而來的階級制,「如 有人強與他肉而作是說:士夫可食,當與我直」▼ 3.009!這種人為的階級制,是沒有接受義務的。但 有關人生道德,婆羅門稱之為法dharma的──正常生活,善良風俗,釋尊攝取他,使他從 神權與階級不平等中脫離出來。破除神權與階級制,祭祀與咒法,把人類的合理生活,確立於社 會關係,彼此應盡的義務上▼ 3.010,顯出了「人間佛教」的特色。奧義書Upaniṣad的思想,如依 業karman而有輪迴,依智jñāna而得解脫,釋尊大致是看作事實的;但生死的根源,是煩 惱kleśa。釋尊是東方的,所以理性是出發於現實,不是形而上的玄想。徹底的說:「無常故 苦,苦故無我」,而否定常、樂的真我ātman。也就因此,不是見真我以契入梵界,而是從無 我nirātman以契入正法。因奧義書而來的苦行與瑜伽yoga,釋尊曾修學而又捨棄了。 攝取他的精義,用作修證的方便,而不落入苦行與修定主義。釋尊所說的正法,是東方的,如重 現實,重變化,重自由思考;主張種族平等,反對吠陀Veda權威,與東方沙門團,採取一致 的立場。然而,一、抨擊極端的縱欲與苦行,唱導不苦不樂的中道說▼ 3.011。二、對阿耆多 Ajita-keśakambala「命即是身」的斷滅論;尼乾子Nirgrantha-jñātiputra等「命異身異」的二元 論;「色(心)是我,無二無異,常住不變」的梵我論,一一的破斥,而宣揚無常、無我的緣起 中道。三、對於否定道德,否定真理的傾向,釋尊舉揚正法saddharma──中道行,如實理, 究竟涅槃,給以「法性、法住、法界」的意義。這是道德與真理的肯定,實現絕對的理想。 釋尊 從自覺的聖境裏,陶鑄東西印度文明,樹立中道的宗教。 中道行,是正見samyag-dṛṣṭi為先導的聖道āryamārga的實踐。聖道的內容,釋尊 隨機說法,有種種組合,主要的有七類,總名為三十七菩提分法saptatriṃśad-bodhipākṣikā-dharma 。其中根本的,是八正道āryâṣṭâṅgika-mārga:正見,正思惟samyak-saṃkalpa ,正語samyagvāc,正業samyak-karmānta,正命samyag-ājīva,正精進 samyagvyāyāma,正念samyak-smṛti,正定samyak-samādhi。正見是正確的知見;正思惟是 正確的思考,引發出離的意願;正語是正當的語文(及書寫文字);正業是正當的身體行為;正 命是正當的經濟生活;正精進是離惡行善的正當努力;正念是純正的專心一意;正定是純正的禪 定。聖道是以正見為先的,這是說:人生世間的無限苦逼,相對的改善或徹底解脫,惟有從正確 的理解問題去解決,不是憑傳統信仰,想像,或某些神秘經驗所能達成的。我們的身心自體,釋 尊分別為:重於心理分別的是五蘊pañca-skandha;重於生理分別的是六處ṣaḍ-āyatana ;重於物理分別的是六界ṣaḍ-dhātava。身心自體,不外乎蘊、界、處。身心的活動情形,是 現實的存在,需要有所了解。身心的或苦或樂,不是神所規定的,不是宿世命定的,也不是偶然 的,一切都是依於因緣nidāna而如此的。論到這些問題,釋尊曾這樣說:「苦樂(苦樂是當 前的感受,也是現生的苦樂報體)從緣起生」;「我論因說因」▼ 3.012。現實身心充滿了無限的苦惱 ,這是由於處身現實人間,受到身心變化──「生」、「老」、「病」、「死」;自他聚散── 「愛別離」,「怨憎會」;物我關係不協調──「求不得」而來的。進一步說,現實的身心活動 ──內在的知、情、意作用,表現於外的身、語行為,相互影響而有苦有樂的。生死邊事,釋尊 大分為三類:「煩惱」是知情意的惑亂;「業」是行為與行為的潛力;「苦」duḥkha是身心 自體。生死苦迫,以煩惱的無明avidyā、愛tṛṣṇā為先,而實一切都是依於因緣的。釋尊 沒有提出什麼形而上的實體,或第一因來說明眾生世間的開展,而只是從因緣關係去理解問題, 也就依因緣去解決問題。這就是不共世間的中道,如『雜阿含經』卷一二(大正二‧八五下)說: 「義說、法說,離此二邊,處於中道而說法。所謂此有故彼有,此起故彼起:緣無明行, 乃至(緣行識,緣識名色,緣名色六入[],緣六入觸,緣觸受,緣受愛,緣愛取,緣取有 ,緣有生,緣生老死憂悲惱苦,如是)純大苦聚集。(此無故彼無,此滅故彼滅):無明 滅則行滅,及至純大苦聚滅」▼ 3.013。 這是著名的中道緣起pratītya-samutpāda說。 有──存在的,生起的,世間的一切,都 依於因緣──種種關係,條件、因素而有而生的。依因緣有而有的,也就依因緣無而無,依此而 確知生死解脫的可能性。有、無、生、滅──一切都依因緣而如此的,就是不落二邊,恰到好處 的中道。這是緣起說的基本法則:

圖表

   ┌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……眾苦集起(流轉) 緣起─┤    └此無故彼無,此滅故彼滅……眾苦息滅(解脫)

緣起,依緣有而有的,是生死苦的集起samudaya;依緣無而無的,是生死苦的息滅 nirodha。苦聚的止息,實現了涅槃nirvāṇa寂靜。生死與涅槃,都是依緣起而如此的,佛 弟子也就依緣起生滅的如實知yathābhūta-jñāna而得解脫。如實知緣起而能得解脫的,是正 見為先的聖道的實踐。聖道與緣起的如實知,綜合的說,就是四諦catvāry-ārya-satyāni── duḥkha,集samudaya,滅nirodha,道mārga,在「佛法」的開展中,四諦說日 漸重要起來。四諦的苦與集,是世間因果;滅與道,是出世間因果。這樣的分類敘述,對一般的 開示教導,也許要容易領解些吧!但世出世間的一貫性,卻容易被漠視了!從現實身心去觀察, 知道一切起滅都是依於因緣的。依經說,釋尊是現觀abhisamaya緣起而成佛的。釋尊依緣起 說法,弟子們也就依緣起(及四諦)而得解脫。所以在「佛法」中,緣起是最普遍的法則,如『 阿毘達磨法蘊足論』卷一一,引經(大正二六‧五二五上)說: 「云何緣起?謂依此有(故)彼有,此生故彼生,謂無明緣行,……如是便集純大苦蘊。 苾芻當知!生緣老死,若佛出世,若不出世,如是緣起,法住、法界。……乃至無明緣行 ,應知亦爾」。 「此中所有法性、法定、法理、法趣,是真、是實、是諦、是如,非妄、非虛、非倒、非 異,是名緣起」▼ 3.014。 緣起,是佛出世也如此,不出世也如此,佛不過發見、現證了緣起,方便的教導弟子而已。 緣起是「法」的又一內容,所以經中多方面表示緣起的意義。如法住dharma-sthititā,是說 緣起是確立而不可改易的;法界dharma-dhātu,緣起是一切的因性;法性dharmatā,緣 起是自然(客觀性)如此的;法定dharma-niyāmatā,緣起是決定(各安自位)而不亂的; 諦satya,緣起是如實不顛倒的;如tathatā,緣起是如此如此而不變異的。這一切,都表 示了緣起的如實性──「法」。 說到緣起,無明緣行……生緣老死、憂悲苦惱,是有代表性的十二支說。釋尊說緣起,不一 定是十二支的;愛,取,有,生,老死、憂悲苦惱──五支說,應該是最簡要的。為了「愛」也 依因緣而有,所以開展出九支說,十支說,十二支說等。五支說中,老死、憂悲苦惱是苦,愛是 苦的原因,苦的集起。上面說到,釋尊感到佛法太深,不想說法,問題在「眾生樂著三界窟宅」 。在『相應部』中,作「樂阿賴耶,欣阿賴耶,憙阿賴耶」(說一切有部加「愛阿賴耶」)。阿 賴耶ālaya,譯義為窟、宅、依處、藏;在『阿含經』裏,也是愛著的一類。聯想到四諦中集 諦的內容,是:「(愛),後有愛,貪喜俱行,彼彼喜樂」。愛、樂、欣、憙、貪、阿賴耶,以 不同名字(約義多少不同)而表示同一內容,這就是生死不已的癥結所在。淺顯的說,沒有得到 的要得到他,得到了又怕失去;沒有得到的生怨恨心,瞋恨是愛的反面,沒有愛那會有瞋恨呢! 愛著的意義是深廣的,如染著了就受到繫縛,隨內身、外境的變動而苦惱不已。世間的喜樂,不 永久,不穩定,終歸於消失。徹底的說,世間的或苦或樂,一切是無可奈何的苦樂不已,終究是 苦。眾生為什麼愛著?由於愚昧無知──無明。無明是蒙昧的意欲,與愛不相離,是生死眾生的 通病。無明與愛是煩惱根本,因煩惱而起(善惡)業,因業而感苦果──身心自體又愛染不已, 苦惱不了。在緣起的正見中,知一切依緣起,也就能知一切法的無常性anityatā。無常的,所 以是不可保信,不安穩的,也就是苦。如『雜阿含經』說:「我以一切行無常故,一切諸受變易 法故,說諸所有受悉皆是苦」▼ 3.015。是無常、苦、變易法,所以一切「非我非我所」(即無我、我 所nir-ātman-mamakāra)。我ātman,是主宰的意思;主是自在的,能控制處理一切的。然 世間一切是無常變易法,不可能有絕對自主,一切依自己意欲而轉移的可能。眾生只是身心和合 的個體活動,一切依於因緣,而眾生卻都感到與他對立的自我存在,這才表現出向外擴展(我所 的無限擴展),向內自我固執的特性。生死不已的根源在此,人間──家庭、社會、國家間的無 限糾紛,也根源在此。如通達緣起故無常、苦、無我我所的,也就能契入「空相應緣起」。如經 說:「我我所有空」。詳盡的說:「空於貪,空於恚、癡,空常住、不變易,空非我非我所」▼ 3.016 。知無常、無我,能離一切煩惱(主要的是:我我所見,我我所愛,我我所慢)而得涅槃,所以 『雜阿含經』卷一0(大正二‧七一上)說: 「無常想者,能建立無我想。聖弟子住無我想,心離我慢,順得涅槃」。 「佛法」是緣起說,依緣起而生死流轉,依緣起而涅槃還滅;佛弟子如實知緣起(無常、無 我、空)而能得解脫的,是道諦,聖道是否也依因緣而有呢?『中阿含』的『七車經』說:依戒 淨得心[]淨,依心淨得見淨,這樣相依而直到解脫▼ 3.017,聖道顯然也是依因緣而起的。如『中阿含 經』(四二)『何義經』(大正一‧四八五上──下)說: 「阿難!因持戒便得不悔,因不悔便得歡悅, 因歡悅便得喜,因喜便得止,因止便得樂, 因樂便得定。阿難!多聞聖弟子因定便得見如實知如真,因見如實知如真便得厭,因厭便 得無欲,因無欲便得解脫,因解脫便知解脫。……阿難!是為法法相益,法法相因」▼ 3.018。 「法法相益,法法相因」,聖道是因緣相生而次第增進的。依緣起法的定律,依緣而有的, 也依緣而滅無,聖道依因緣有,也會緣無而息滅嗎?『雜阿含經』有譬喻說:「拾草木,依於岸 傍,縛束成栰,手足方便,截流橫渡。如是士夫,免四毒蛇、五拔刀怨、六內惡賊,復得脫於空 村群賊,……至彼岸安穩快樂」;「栰者,譬八正道」▼ 3.019。八正道是從生死此岸,到彼岸涅槃所 不可少的方便,如渡河的舟栰一樣。『增壹阿含經』有「船筏譬喻」,即著名的『筏喻經』。人 渡生死河而到了彼岸,八正道──船筏是不再需要了,所以說:「善法(八正道等)猶可捨,何 況非法(八邪道等雜染法)」▼ 3.020!解脫生死而入涅槃的,生死身不再生起,以正見為先導的聖道 也過去了。涅槃是不可以語言、思惟來表示的,所以釋尊點到為止,不多作說明;多說,只能引 人想入非非而已。忽視涅槃的超越性,以涅槃為「灰身泯智」,那是世間心的臆測了! 依緣起(或四諦)而修行的,在家、出家的佛弟了,次第進修,到達究竟解脫境地,分為四 階,也就是四聖果。四果是:一、須陀洹果srotāpanna;二、斯陀含果sakṛdāgāmin;三 、阿那含果anāgāmin;四、阿羅漢果arhat。初果名須陀洹,是「預流」的意思:預入法流 ,或預聖者的流類。到達這一階位,截斷了生死的根源(三結),成為聖者。即使修行遲緩或停 頓,也不會墮入惡趣;再多也不過七番生死,一定要到達究竟解脫的。二果斯陀含,是「一來」 的意思,再多也只有人間、天上──一番生死了。三果阿那含,是「不來」果。這是說:證得阿 那含果的,如死後上生,就在天上入涅槃,不會再來人間了。四果阿羅漢,有應(受尊敬供養) ,殺賊,不生等意義。這是究竟解脫聖者的尊稱,依修道求解脫來說,這是最究竟的,所以釋尊 在世時,也是被稱為阿羅漢的(還有其他的尊稱)。然而人的根性不同,雖同樣的證得阿羅漢, 而阿羅漢也還有多種不同。這裏,說主要的二大類。經上說:有外道須深Susīma,在佛法中 出家,目的在「盜法」,以便融攝佛法,張大外道的教門。長老比丘們告訴須深:他們已證得究 竟解脫的阿羅漢,但不得四禪(『相應部』作五通),不得無色定,是慧解脫prajñā-vimukta 阿羅漢。不得(根本)定而究竟解脫,須深覺得離奇,所以提出來問佛。佛告訴他:「彼先知法 住,後知涅槃」;「不問汝知不知,且自先知法住,後知涅槃」▼ 3.021。從釋尊的教說中,可見阿羅 漢智有先後層次,也有二類阿羅漢。1、法住智dharma-sthititā-jñāna知:緣起法被稱為「 法性」、「法住」,知法住是知緣起。從因果起滅的必然性中,於(現實身心)蘊、界、處如實 知,厭、離欲、滅,而得「我生已盡,梵行已立,所作己辦,不受後有」的解脫智。雖沒有根本 定,沒有五通,但生死已究竟解脫,這是以慧得解脫的一類。2、涅槃智nirvāṇa-jñāna知:或 是慧解脫者的末「後知涅槃」;也有生前得見法涅槃dṛṣṭadharma-nirvāṇa,能現證知涅槃, 這是得三明、六通的,名為(定慧)俱解脫ubhayatobhāga-vimukta的大阿羅漢。雖有二類 不同,但生死的究竟解脫,是一樣的;而且都是「先知法住,後知涅槃」的。 佛法是宗教,修持與專心修持者,總是受到尊重的。修持的聖道,以八聖道來說,內容可分 為:戒śīla,定samādhi,──心citta,慧Prajñā──三學。佛教,當然也重視 信śraddhā,所以佛法所說修持,以信,戒,定,慧為重要。一、信:佛法所說的信,從正確 理解佛法而來。「深忍」(勝解)為依而起的信,是當下內心澄淨,貪、瞋、邪見等不起,譬喻 為「如水清珠,能清濁水」。有了澄淨的信心,一定會引起進修的意願。所以如對佛法有些理解 ,不能引起信心,那不過世間知識,與佛法無關。信是極重要的,但依正確理解佛法(三寶功德 )而來,所以與一般神教的信仰不同。尼犍若提子Nirgrantha-jñātiputra問質多Citra 長者:你信沙門瞿曇(指釋尊)得「無覺無觀三昧」嗎?質多長者對他說:「我不以信故來也」 ▼ 3.022。佛法是依正知見,而進求自身修驗的,不是一般的盲目信仰,求得情感的滿足。二、戒:戒 是善良的德行,佛法是以世間正行為基而進向解脫的。戒是基礎,不應該以持戒為滿足。三、定 :定有淺深,方便也有不同,主要是四禪、四無量、四無色定。佛世的出家弟子,都是修禪的, 但禪定是共世間法,即使修得非想非非想定,也不能解脫生死;反而不得根本定的,也能成慧解 脫阿羅漢。這可見,禪定能除散亂而得一心清淨相續(還有些身體上的利益),只是佛法的要方 便,不是解脫道的主體。四、慧──般若:慧是解脫的主因,如『雜阿含經』卷二六(大正二‧一

八三中)說: 「此五根(信,精進,念,定,慧),一切皆為慧根所攝受。譬如堂閣眾材,棟為其首, 皆依於棟,以攝持故。如是五根,慧為其首,以攝持故」▼ 3.023。 修學佛法,以正見為先。依正見(聞思慧)而起正信,依正見而修戒、定,最後以(現證) 慧得解脫。如沒有慧,等於建房屋而沒有棟梁,那是終究修建不成房屋的。在聖道中,般若是在 先的,與一切行同時進修,達於解脫的證知:這是佛法修習聖道的準則。如偏重信,偏重戒,或 偏重禪定,會有脫離佛法常軌的可能!

CH3. 第二節 深智大行的大乘

「初期大乘」經部類眾多,法門也各有所重,而同以「發菩提心,修菩薩行,成就佛果」為 目的;與「佛法」的修出離行,以「逮得己利」,當然會有眾多的不同。然探究二者的根本差異 :「佛法」是「導之以法,齊之以律」,以達成正法久住,利樂眾生為目的;而「初期大乘」, 是重「法」的自行化他而不重「律」的。對於「法」,二者也不同。「佛法」是緣起pratītyasamutpāda 說,從眾生──人類現實身心中,知迷悟、染淨的必然而通遍的「法」,觀一切為 無常、苦、無我我所而契入的。「初期大乘」卻以為這些是世俗諦saṃvṛti-satya說,要依勝 義諦paramârtha-satya說。所以如說五蘊無常,「若如是求,是為行般若」,也要被斥為 「說相似般若波羅蜜」了▼ 8.001。「初期大乘」的依勝義諦說,如『佛說文殊師利淨律經』(大正一四

四四八下)說: 「彼土眾生,了真諦義以為元首,不以緣合為第一也」。 異譯『清淨毘尼方廣經』作:「彼佛剎土,不知(苦)斷(集),不修(道)證(滅,以上 是四諦);彼諸眾生重第一義諦,非重世諦」▼ 8.002。文殊師利菩薩是從東(南)方世界來的,那邊 的佛法,以了達真諦──勝義諦為先,不如此土的佛法,以緣起(四諦,世俗諦)為先要的。「 此土」,是釋尊以來傳統的「佛法」;文殊所宣揚的「彼土」佛法,就是出現於東南印度的「大 乘」mahāyāna。依「佛法」說:「不問汝知不知,且自先知法住,後知涅槃」▼ 8.003。如實知緣 起的法住智dharma-sthititā-jñāna,是修道的必要歷程,決不能離世間的如實知,而能得涅 槃nirvāṇa的。然在「初期大乘」,無論是利根、中根、鈍根;初學、不退轉▼ 8.004,都直從與涅 槃相當的「甚深處」入門。『般若經』是「初期大乘」的重要經典,充分表達了這一意趣,試引 經所說▼ 8.0051.「甚深相者,即是空義,即是無相、無作[]、無起、無生、無滅、無所有、無染、寂滅 、遠離、涅槃義」。 2.「深奧處者,空是其義,無相、無作、無起、無生、(無滅)、無染、寂滅、離、如、 法性界、實際、涅槃。須菩提!如是等法,是為深奧義」。 這都是姚秦鳩摩羅什Kumārajīva所譯的。1.是『小品般若波羅蜜經』;2.是『摩訶般若 波羅蜜經』,俗稱「大品」。經中列舉種種甚深義,唐玄奘譯本結論為:「如是所說甚深義處種 種增語,皆顯涅槃為甚深義」▼ 8.006。涅槃是聖者自證的,非一般的意識分別、語言文字所能及的。 不可說是「有」,也不等於「無」▼ 8.007,『阿含經』只以遮離、譬喻,及「微妙」等形容詞為方便 來表示▼ 8.008。大乘『般若經』中,所說種種深義,都是涅槃的異名。如無生anutpāda,離 niḥsaraṇa,滅nirodha,是『阿含經』常用來表示涅槃解脫的。空śūnyatā、無相animitta 、無願apraṇihita,是趣向涅槃的甚深觀行,大乘經也就以此表示涅槃。(真)如tathatā、 法界dharma-dhātu、實際bhūtakoṭi,在『大般若經』中,類集為真如等十二異名▼ 8.009。這 些名字,如、法界等,『阿含經』是用來表示緣起法的,但在大乘經中,都作為勝義諦、涅槃的 別名。「佛法」與「大乘佛法」的所重不同,依此而可以明了出來。 『般若經』等著眼於佛弟子的修行,所說的甚深義,是言說思惟所不及的。這是以佛及阿羅 漢的自證為準量的,如『大般若經』一再的說:「以法住性為定量故」;「諸法法性而為定量」 ;「皆以真如為定量故」;「但以實際為量故」▼ 8.010;量pramāṇa是正確的知見,可為知見準 量的。與『般若經』同源異流的,有關文殊菩薩的教典,也一再說:「皆依勝義」;「但說法界 」;「依於解脫」▼ 8.011。這是大乘深義的特質所在,惟有般若──聞慧(音響忍)、思與修慧(柔 順忍)、修與現觀慧(無生法忍)所能趣入。由此可見般若波羅蜜在菩薩道中的重要性,對經中 所說:「一切法不可得」;「一切法本性空」;「一切法本不生」;「一切法本清淨」(淨是空 的異名);「諸法從本來,常自寂滅相」,也可以理會,這都是「無所得為方便」的般若──菩 薩慧與佛慧(「佛之知見」)的境地。 大乘甚深義,從「佛法」的涅槃而來。但在「佛法」,見法涅槃──得涅槃智的阿羅漢,是 「不再受後有」的,那菩薩的修「空性勝解」,直到得無生忍,還是不證入涅槃,怎麼可能呢? 我曾加以論究,如『空之探究』(一五一──一五三)說: 「眾生的根性不一,還有一類人,不是信仰、希欲、聽聞、覺想,也不是見審諦忍,卻有 『有[生死]滅涅槃』的知見,但不是阿羅漢。如從井中望下去,如實知見水,但還不能嘗到

水一樣▼ 8.012。……(絕少數)正知見『有滅涅槃』而不證得阿羅漢的;不入滅盡定而有甚深 涅槃知見的,正是初期大乘,觀一切法空而不證實際的菩薩模樣。……有涅槃知見而不證 的,在崇尚菩薩道的氣運中,求成佛道,利益眾生,才會充分的發揚起來」! 大乘佛法」的甚深義,依於涅槃而來,而在大乘法的開展中,漸漸的表示了不同的涵義。 起初,菩薩無生法忍所體悟的,與二乘的涅槃相同,『華嚴經』「十地品」也說:「一切法性, 一切法相,有佛無佛,常住不異。一切如來不以得此法故說名為佛,聲聞、辟支佛亦得此寂滅無 分別法」▼ 8.013。「般若」等大乘經,每引用二乘所證的,以證明菩薩般若的都無所住。二乘的果證 ,都「不離是忍」▼ 8.014,這表示大乘初興的含容傳統佛法。然菩薩是勝過二乘的,菩提心與大悲不 捨眾生,是殊勝的。智慧方面,依般若而起方便善巧upāya-kauśalya,菩薩自利利他的善巧 ,是二乘所望塵莫及的;『華嚴經』「入法界品」與『維摩詰經』,稱之為不可思議解脫 acintya-vimukta。發展到二乘的涅槃,如化城一樣,「汝所得非(真)滅」▼ 8.015。這如一時睡眠; 只是醉三昧酒▼ 8.016,佛的涅槃才是真涅槃呢!「大乘佛法」的甚深涅槃,與「佛法」不同;簡要地 說,大乘是「生死即涅槃」。 「佛法」的緣起說是:依緣有而生死流轉,依緣無而涅槃還滅,生死世間與涅槃解脫,同成 立於最高的緣起法則。不過敘述緣起的,多在先後因果相依的事說,這才緣起與涅槃,不自覺的 對立起來。「緣起甚深」,「涅槃甚深」,是經、律中一致說到的,也就以緣起為有為saṃskṛta ,以涅槃為無為asaṃskṛta▼ 8.017,意解為不同的二法了。「大乘佛法」中,空性、真如、法 界等異名的涅槃,是不離一切法,即一切法的,如『般若經』說:「色(等五蘊)不異空,空不 異色(等);色(等)即是空,空即是色(等)」▼ 8.018,『智度論』就解說為:「涅槃不異世間, 世間不異涅槃」▼ 8.019。涅槃是超越凡情的,沒有能所相,沒有時空相,沒有數量彼此差別相(近於 某些神秘經驗),是不能以心思語言來表示的。「佛法」重在超脫,所以聖者入涅槃的,不是人 類的祈求對象,不落神教俗套,但不能滿足世俗的迷情。「大乘佛法」的涅槃,可說是超越而又 內在的,不著一切,又不離一切。從涅槃、真如、法界等即一切而超越一切來說,沒有任何差別 可說,所以說「不二法門」,「一真法界」。『維摩詰經』說:「一切法亦(真)如也」▼ 8.020。『 文殊支利普超三昧經』說:「一切諸法悉歸法界」▼ 8.021。『大般若經』說:「如是等一切法,無不 皆入無相無為性空法界」▼ 8.022。以譬喻來說:「如種種諸穀聚中,不可說別」▼ 8.023。「萬川四流,各 自有名,盡歸於海,合為一味」▼ 8.024。「如種種色身,到須彌山王邊,皆同一色」▼ 8.025。這是在般若 智證中,超脫名相而不可說是什麼的,一切等於一,所以『佛說如幻三昧經』卷上(大正一二‧一四

二下)說: 「一切諸佛皆為一佛,一切諸剎[國土]皆為一剎,一切眾生悉為一神[],一切諸法悉為一法 。是一定[空?]故,故名為一;亦非定一,亦非若干」▼ 8.026。「一」,還是相待而立,對種種說。眾生心境是無限差別,所以說不二,說是一,而其實是 非定一,也非若干的,不妨說「不一不異」。大乘行者的超越修驗,結合了佛菩薩普化無方的信 心,一切是一,更表現為一與多的互相涉入,如『大方廣佛華嚴經』卷七七(大正一0‧四二三中) 說: 「是以一劫入一切劫,以一切劫入一劫,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。是以一剎入一切剎,以 一切剎入一剎,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。是以一法入一切法,以一切法入一法,而不壞其 相者之所住處。是以一眾生入一切眾生,以一切眾生入一眾生,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。 是以一佛入一切佛,以一切佛入一佛,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」。 一,是平等不二;平等就不相障礙,於是劫[時間]、剎[國土]、法、眾生、佛,都是一切在一中 ,一在一切中:相互涉入,各住自相而不亂。「佛剎與佛身,眾會[]及言說[],如是諸佛法,眾 生莫能見」▼ 8.027:這樣的境界,對眾生來說,只能存在於理想信仰之中。 在大乘興起中,般若法門得到最大的發展,如般若部教典的不斷傳出,現存的「上品般若」 有十萬偈,可以看出般若法門流行的普遍。『般若經』重於菩薩行,以般若攝導六度萬行,趣入 一切智sarvajñā地,特別是空義的闡揚。「空」,本於『阿含經』的無我我所空,是各部派 所同說的。『原始般若』部分,並沒有說到空,只說離、無所有、無生、無所得等。「下品」─ ─『小品般若』才說「一切法空」;「須菩提為隨佛生,有所說法,皆為空故」▼ 8.028。所說「一切 法空」,還是總說而不是別名。「中品」──『大品般若』,取「阿含」及部派所說,依大乘義 而為種種空的類集。如「中品」「前分」說七種空;「後分」說十四空;「中品」集成時,更總 集為十六空,又進而說十八空,如『大般若經』的「第三分」與「第二分」。「上品」──『大 般若經』「初分」,更增說為二十空▼ 8.029。由於『般若經』的成立種種空,又在經中處處廣說,於 是『般若經』義,傾向於空的闡揚,也影響了其餘的大乘經,似乎「空」是『般若經』的心要了 。其實,『般若經』所說的空(性),是深奧處,與無生、真如、法界、涅槃等同一內容。所以 稱之為空,固然是修行重在離妄執,脫落名相的體悟,也是形容聖者心境的了無住著,無所罣礙 。「佛法」的空,是這樣而受到修行者的重視;在大乘『般若經』中,大大應用而發揚起來。『 般若經』說空,著重於本性空prakṛti-śūnyatā,自性空svabhāva-śūnyatā。種種空的所 以是空,是「本性爾故」,所以可說「本性空」是一切空的通義。(勝義)自性是真如、法界等 異名,如『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』卷一0(大正八‧二九二中)說: 「云何名為無為諸法相?若法無生無滅,無住無異,無垢無淨、無增無減諸法自性。云何 名諸法自性?諸法無所有性,是諸法自性,是名無為諸法相」。 自性空,不是說自性是無的,而是說勝義自性(即「諸法空相」)是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、 不增不減的。自性是超越的,不落名相的無為(涅槃)。但在經中,也有說世俗自性是虛妄無實 ──空的,說無自性niḥsvabhāva故空▼ 8.030。在大乘論義中,無自性空有非常重要的地位,然 以『般若經』來說,空,決不是重在無自性的。『般若』等大乘經,是以真如、法界等為準量的 。菩薩的空相應行,是自利利他的,體悟無生而進成佛道的大方便。 大乘以真如、法界為準量,即一切而超越一切,不可說、不可示、不可分別,一切是無二無 別的。但在菩薩修行中,又說六度、四攝、成熟眾生、莊嚴國土,在眾生心境中,不免難以信解 。『般若經』「方便道」中,一再的提出疑問,總是以二諦來解說,也就是勝義諦中不可安立, 依世俗諦作這樣說。這是以眾生心境、佛菩薩智境的不同來解說。然一切本性空,一切本來清淨 ,眾生也本來如此,為什麼會生死流轉,要佛菩薩來化度呢!「佛法」依緣起,成立生死流轉、 涅槃還滅;從眾生現實出發,所以沒有這類疑問。大乘經重在修證,出發於超越的證境,對生死 流轉等說明,不太重視。偶然說到的,如『大般若波羅蜜多經』(第五分)卷五五六(大正七‧八

六七下)說: 「佛告舍利子:如無所有,如是而有,若於如是無所有法不能了達,說為無明。愚夫異生 於一切法無所有性,無明、貪愛增上勢力,分別執著斷常二邊,由此不見不知諸法無所有 性。不見不知,……於如實道不知不見,不能出離三界生死;不信諦法,不覺實際,是故 墮在愚夫數中。由斯菩薩摩訶薩眾,於法性相都無執著」。 凡夫的生死流轉,根源在無明avidyā,這是「佛法」所說的。依『般若經』說,無明不 能了知一切無所有性,由於不知而起執著,不能出離生死。所以菩薩以般若而不起執著,不執著 而能得解脫。這不外迷真如而有生死,悟真如而得解脫的意思。「初期大乘」經說,大抵如此。 如『維摩詰經』說:「問:善不善孰為本?答曰:身為本。又問:身孰為本?……顛倒想孰為本 ?答曰:無住為本。又問:無住孰為本?答曰:無住則無本。文殊師利!從無住本立一切法」▼ 8.031 。從心行的善與不善,層層推求,到達「依無住本立一切法」,而「無住則無本」。無住,古德 或解說為無明住地。然無住的原語為aniketa,無明住地為avidyā-vāsa-bhūmi,梵文不同, 古人是望文取義而誤解了!無住應是一切法都無住處,如虛空一樣,一切色法依此而有,而虛空 卻更無依處。所以「依無住本立一切法」,就是「不動真際建立諸法」。依勝義超越境地,立一 切法,說明一切法,真是甚深甚深,眾生是很難理解的! 「般若波羅蜜」,在菩薩修學中,是最重要的。「中品」──『大品般若經』初,勸學般若 ,如要學任何法門,都「應學般若波羅蜜」。因為修學般若,一切法門在般若──空相應中,都 是成佛的方便upāya。所以在說明大乘──摩訶衍mahāyāna的內容時,舉出了「六波羅 蜜」,「十八空」,「百八三昧」,「四念處……八聖道分」,「十一智」,「三三昧」,「十 念」,「十力」,「四無所畏」,「四無閡智」,「十八不共法」,「陀羅尼門」(四十二字母 )等法門。「四念處……八聖道分」,「十智」(十一智中除如實智),「三三昧」,「十念」 ,都是聲聞修學的法門,但菩薩與般若相應來修習,「以不可得故」,都是成佛的方便了。經上 說:「菩薩摩訶薩以一切諸法不可得故,乘是摩訶衍,出三界,住薩婆若」[一切智]▼ 8.032。依據這一 意義,般若以無所得為方便,般若是大方便,離般若就一切都不成其為(成佛的)方便了。然菩 薩的利益眾生,在世俗事中,不能說般若都無所得就夠了。方便有多種意義,對般若的「體真」 ,而論悲願利濟的「涉俗」,方便與般若是同樣重要的。『維摩詰所說經』卷中(大正一四‧五四九 下)說:

「智(般若)度菩薩母,方便以為父,一切眾導師[],無不由是生」。

般若與方便,是成佛的兩大因素,而且是相助相成的,所以說:「無方便慧縛,有方便慧解 ;無慧方便縛,有慧方便解」▼ 8.033。沒有方便的慧──般若,是要證實際而成小果的;沒有般若的 慈悲方便,只是人天善業,對佛道來說,都是繫縛。只有般若與方便的相資相成,才能實現大乘 的不思議解脫。這樣,如『須真天子經』「偈頌品」,廣泛的對論,什麼是「智慧」[般若],什麼 是「善權」[方便],以說明二者在菩薩行中的重要性▼ 8.034。在菩薩利他行中,「方便」受到重視,所 以『大樹緊那羅王經』,在以三十二法淨六波羅蜜外,又說「有三十二法,淨方便波羅蜜」▼ 8.035, 成為七波羅蜜說。『華嚴經』為了滿足十數,說了多種的十波羅蜜▼ 8.036。然西晉竺法護,姚秦鳩摩 羅什,東晉佛陀跋陀羅Buddhabhadra,在所譯『華嚴』的「十地品」中,都沒有說到在方便 以上,更加願、力、智而成的十波羅蜜。六度加方便、願、力、智,成為一般定論的十波羅蜜, 是屬於「後期大乘」的。 「方便」在「大乘佛法」中的重要性(更影響到「秘密大乘佛法」),是應該特別重視的。 羅什所譯『維摩詰所說經』,經題下注「一名不思議解脫」。『華嚴經』的「入法界品」,『智 度論』稱為『不可思讓解脫經』;「四十華嚴經」題,也作「入不可思議解脫境界」。解脫 vimukti是「佛法」的修行目標,「大乘佛法」稱為「不思議解脫」,形式與方法上,應有某 種程度的差異;差別的重點,就是方便。一、菩薩道是依釋尊過去的本生Jātaka而形成的。 在本生中,修菩薩行的,不一定是出家的。如善財Sudhana所參訪的善知識(菩薩),多數 是人。出家的,有比丘,比丘尼。在家的,有仁慈的國王,法官,航海者,醫師,製香師,語言 學者,數學家,長者,優婆夷,童女等;也有方便示現殘酷嚴刑的國王,愛欲的淫女,愚癡的「 服樹皮衣」的外道仙人,「五熱炙身」的苦行婆羅門。也有不是人的,如一頭四手的大天(神) ;眾多的夜天,是女性的夜叉yakṣa。有的是出家,有的是在家;有的是人,有的是鬼神:這 樣的菩薩而修菩薩行,當然與「佛法」不同了。二、「佛法」中,在家是可以證果的,但住持佛 法,屬於出家僧。不涉政治,不事生產,表現謹嚴拔俗的清淨形象。為了維護僧伽的清淨,有些 地方是不能去的,有些人是不能隨便接觸的,有些事是不可以做的。遵守傳統制度,與社會保持 適當距離,對佛法的普化人間,似乎有所不足。「大乘佛法」的菩薩,以不同身分,普入各階層 ,從事不同事業,以不同方便,普化人間。理想的「大乘佛法」,與謹嚴拔俗的比丘生活,說法 利生,作風上顯然不同。就是現出家相的文殊菩薩,不在僧中雨安居vārṣika,而在「王宮采 女中,及諸淫女、小兒之中三月」▼ 8.037,也與傳統的出家生活不同。這一大乘的方便風格,正是受 了流行這一地區,重「法」而不重「律」的大眾部Mahāsāṃghika系的影響。雞胤部 Kukkuṭika主張,衣、食、住一切隨宜;北道部Uttrāpathaka說有在家阿羅漢。南方大乘 ──「文殊法門」,「入法界品」所表現的解行,就是在這種部派思想上,適應地域文明而發展 起來的。「原始般若」應用否定的、反詰的語句,本與「文殊法門」相近。「般若」流入北方而 大成,雖同樣的著重於勝義的體悟,而改取平實的語句,且引用說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in等 術語。「文殊法門」在南方,充分的發展起來。「入法界品」善知識的種種方便,不妨說是集當 時「文殊法門」的特性,而以善財童子的參學,表示出大乘方便的特色。三、菩薩的示現殘殺, 示現淫欲,示現為鬼、畜、外道、魔王,那是大菩薩利益眾生的方便,姑且不論。修學菩薩道的作風,也與「佛法」不同,如『清淨毘尼方廣經』(大正二四‧一0八0中)說: 「(此土所說)一切言說,皆是戲論,是差別說,呵責結使說。世尊!(文殊來處)寶相 佛土無有是說,純明菩薩不退轉說,無差別說」。 此土釋尊的教說,的確是差別說。有苦有樂,有邪有正,有雜染也有清淨。「結使」,使就 是隨眠anuśaya。釋尊總是呵責煩惱kleśa,以煩惱為生死的原因,勸弟子捨斷煩惱,以 無漏智得解脫。文殊國土的「無差別說」,是「皆依勝義」,一一法到究竟處,是一切法不生, 一切法清淨,無二無別的如、法界,是沒有差別可得的。這才能不著煩惱又不離煩惱,不著生死 而不離生死。文殊所代表的不思議解脫,如『諸法無行經』說:勝意比丘持戒、得定,少欲知足 ,修頭陀行,這是「佛法」中的比丘模樣。喜根比丘不稱讚少欲知足,嚴持戒律,但說諸法實相 ──貪、瞋、癡性即法性;說貪欲、瞋恚、愚癡──一切法無障礙。如偈說:「貪欲是涅槃,恚 、癡亦如是,於此三事中,有無量佛道」。「若人無分別,貪欲、瞋恚、癡,入三毒性故,則為 見菩提,是人近佛道,疾得無生忍」▼ 8.038。這就是一般所說的煩惱即菩提,文殊法門是著重於此的 ▼ 8.039。說得平實些的,如『般若經』說:「若人已入正位,則不堪忍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。何 以故?已於生死作障隔故」▼ 8.040。菩薩是要長期在生死中度眾生的,如入正位──入正性離生,斷 煩惱而證聖果,那就多也不過七番生死,不能長在生死修菩薩行了。所以說「菩薩不斷煩惱」。 但不斷煩惱,只是不斷,而猛利、相續煩惱,能造作重大罪業的,還是要伏除的。只是制伏了煩 惱,淨化了煩惱(如馴養了猛獸一樣),留一些煩惱,才能長在生死,利益眾生。這樣,對菩薩 修行成佛來說,如有善巧方便,煩惱是有相當意義的。『維摩詰所說經』卷中(大正一四‧五四九中) 說: 「以要言之,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,皆是佛種。……若見無為入正位者,不能復發阿耨多 羅三藐三菩提心。譬如高原陸地,不生蓮華;卑濕淤泥乃生此華。……當知一切煩惱為如 來種,譬如不下巨海,不能得無價寶珠,如是不入煩惱大海,則不能得一切智寶」。 「初期大乘」佛法,著重於勝義法性的契入,所以能不離煩惱、不著煩惱,於生死海中利益 眾生,以圓滿一切智──無上菩提。本著這樣的慧悟,攝化眾生,也就處處可行方便。對於傳統 的「佛法」,是有衝擊性的,所以佛教界有「大乘非佛說」,及聲聞法是「小乘」hīnayāna的 相互對立。 深廣的菩薩大行,是「大乘佛法」的主要部分,而究竟圓滿的佛果,也多方表顯出來。十方 諸佛的淨土,清淨的程度是不一致的。有讚揚某佛與佛的淨土;也有說某佛比其他佛與佛的國土 更好。抑揚讚歎,無非是「為人生善」,引發人的信心而已。佛果,是修菩薩因行所成的,是「 大乘佛法」的通論。人間成佛的釋尊,由於本生Jātaka等傳說,修廣大因行,怎麼成了佛, 還有多種不理想的境遇?依此而引出方便示現的化身nirmāṇa-kāya,真實的法身 dharmakāya──二身說。然「初期大乘」經,說「如是我聞:一時,佛在」某處,還是人間的釋尊。 如『華嚴經』說:「佛在摩竭提國,阿蘭若法菩提場中,始成正覺」▼ 8.041。以佛的神力,見到了「 華藏莊嚴世界海」;見到了「佛身充滿於法界,普現一切眾生前,隨緣赴感靡不周,而恆處此菩 提座」▼ 8.042。佛名毘盧遮那,又說:「或名釋迦牟尼,或名第七仙,或名毘盧遮那,或名瞿曇氏」 ▼ 8.043。這顯然釋尊與毘盧遮那不二;修行圓滿而成佛,毘盧遮那與釋迦牟尼Śākyamuni,是同 一佛而隨機所見不同,所以古有「舍那釋迦,釋迦舍那」的通論。『首楞嚴三昧經』的意趣,與 『華嚴』相近。東方的照明莊嚴自在王如來說:「如彼釋迦牟尼佛壽命,我所壽命亦復如是。… …我壽七百阿僧祇劫,釋迦牟尼佛壽命亦爾。……彼佛身者,即是我身。……我壽七百阿僧祇劫 ,乃當畢竟入於涅槃」▼ 8.044。照明莊嚴自在王如來與釋尊,是二而一、一而二的。釋尊的壽命那麼 久,還是「畢竟入於涅槃」,與傳統所說,前佛涅槃,後佛繼起說相合。西方的阿彌陀佛,壽命 無量無邊,還是「然後般泥洹者,其廅樓亘[觀音]菩薩便當作佛」▼ 8.045。說得突出些的,如『妙法蓮 華經』卷五(大正九‧四二下)說: 「我成佛以來,甚大久遠!壽命無量阿僧祇劫,常住不滅」。 「諸善男子!我本行菩薩道所成壽命,今猶未盡,復倍上數」。 『法華經』開權顯實,會三乘歸一乘,說法者是釋尊。接著,顯示釋尊的法身,成佛已經很 久很久了!一則說:「常住不滅」;再者說:「壽命今猶未盡,復倍上數」──有數量是有盡的 。成佛以來甚大久遠的,當然不是王宮誕生,伽耶Gayā成道,拘尸那Kuśinagara入滅 的;燃燈佛Dīpaṃkara授記,也只是方便說。這樣,大通智勝Mahâbhijñā-jñānâbhibhū 如來教化十六王子,現在成佛,也是方便說了!佛的究竟實義,顯然的不可思議!但到底是常住 不滅呢,還是有盡而後佛繼起呢?不過,『法華經』還是說本行菩薩道而成佛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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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謝

JENSEN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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